[an error occurred while processing this directive] [an error occurred while processing this directive]

電影101辦公室:與賈樟柯對話

殘酷的青春

  “年輕人就象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永遠在你們身上。”

  這是毛主席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在大多數人的眼中﹐青春往往等同于希望、歡 樂、幻想﹐似乎可以擁有未來的一切。太多太多的電影電視中青春題材僅局限 于愛情、友情﹐然而對于不同的人來說﹐青春可以很輕﹐同樣也可以很重。在 青春鮮亮的光環下﹐有著其灰暗的本質。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香港 制造》、《小武》三部分別來自台灣、香港、大陸的影片中﹐三位導演以不同 的角度、方式記錄了三個少年青春幻滅的過程﹐讓我們知道了青春的另一種存 在方式。

  在這三部影片中以陳果的《香港制造》最為悲觀、絕望﹐年輕的中秋以自己年 輕的生命為殘酷的青春譜寫了一曲悲涼的挽歌。作為導演的處女作﹐影片以其 不俗的影片創意﹐對社會現象的大膽抨擊﹐嚴肅的制作態度加上靈活的鏡頭運 用﹐演員出色到位的表演﹐使《香》片可推為近期港片中的一流之作。台灣導 演楊德昌一反以往探索當代都市人疏離的人際關系的影片母題﹐《牯嶺街少年 殺人事件》中用自己的生命體驗和情感﹐敘述了30年前台北的一樁少年凶殺案﹐ 展現了在一個灰暗的時代背景下﹐一批少年的悲劇性命運。但我一直在懷疑﹐ 楊德昌除了對那個特殊時代的興趣之外﹐是否還有借古喻今的本意呢?相比 《香港制造》﹐同樣的低成本處女作﹐并由非職業演員出演﹐賈樟柯的《小武》 顯得曖昧含蓄(也許與國內體制有關﹐即使這樣《小武》仍無法在國內公映)﹐ 主人公小武氣質形象上更象一個在城市中到處游蕩的反叛青年﹐這樣的青年出現 在鄉鎮中有些莫名其妙﹐但我們仍可以通過小武的經歷讀懂導演賦予青春的含義。

  盡管三部影片的內容、形式、影片主旨都不盡相同﹐但對于青春﹐三位 導演都作出了相似的注解“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

  三部影片的主人公都被置身于當時的特殊的歷史環境中﹐三個懵懂的少 年處于各自的時代背景中﹐無力地掙扎﹐徒勞地抵抗著一切。

  60年代的台北是一個被刻意忽略的年代。成千上萬的外省人被莫名其妙 地送到了這個孤島上﹐當他們發現再也回不去時﹐那種無奈、失望的情緒縈繞 在每個人的心頭。在影片中﹐勢利精明的上海汪狗﹐總是嘮叨著過去時光的夏 老太太﹐那個隨時都可以把話題拉回大陸家鄉的教官﹐以及處處可聞的各省方 言﹐公務員家庭和鄉村的特色﹐都傳達了一種濃濃的“外省文化”﹐加上正在 消褪的日本文化影響(從回家居住的日式房子、隔壁傳來的日本歌曲、閣樓上 藏的日本軍刀)和逐漸進入的美國文化(小貓唱的貓王歌曲﹐大姐的出國留學﹐ 學校的棒球隊)以及無所不在的政治壓力(靶場的槍聲﹐返回途中迎面而來的 坦克﹐小四父親的莫名被抓)﹐所有這些向我們展現了一個錯綜復雜的歷史時 空﹐物質貧乏、精神壓抑﹐所有的絕望情緒經過層層的鋪墊﹐積澱到小四最后 的殺人事件﹐不僅僅出于單純的情感糾葛﹐死者的墓碑上清楚的寫著:時代殺 人。

  世紀末的香港﹐是一個物質欲望的瘋狂世界﹐都市的空前繁榮﹐工業化 社會的合理化分工﹐人人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一切似乎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而在貌似正常的背后﹐太多太多不正常現象隱匿其中﹐暴力、犯罪、黑社會充 斥著整個社會﹐報紙上一條條自殺、搶劫的新聞比比皆是﹐令人見怪不怪﹐如 被一幢幢怪物般的建筑逐漸侵蝕的農田綠地一樣﹐都市人的精神內心同樣日趨 荒蕪。見死不救冷漠的鄰里關系﹐不負責任的阿龍父母﹐在外面包二奶的中秋 父親﹐道貌岸然的體育教師﹐拉攏無知少年的老大﹐在廁所被兒子砍傷的禽獸 般的父親﹐成人世界就是孩子們的未來﹐而中秋面對如此骯臟不堪的成人世界﹐ 他放棄了長大的希望﹐加上香港回歸的特定歷史時期﹐一股對未卜前途的悲觀 情緒蔓延在整部影片之中。

  九十年代的大陸﹐是一個發生太多改變的動蕩時代﹐無論城市、農村﹐ 大量的外來文化和新鮮事物的一下涌入﹐使得人們舊的人際關系和價值標准都 隨之發現變化。街頭雨后春筍般的發廊﹐隨處可見的歌舞廳﹐八十年代的港產 槍戰片﹐街上小販的錄音機傳出的走音的流行歌曲﹐暴發戶牆頭挂的手機﹐影 片如實地記錄了這一切。時代變了﹐小武卻固執地守著原來的處世方式﹐象一 個不合時宜的獨行俠﹐倔強的頭不時地抬著。他自稱手藝人﹐用偷來的錢去尋 找得不到的友情、愛情、親情。在世俗的眼光下﹐小武就象一個異類被人圍觀 著。

  面對無望的青春﹐孤獨少年的英雄夢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小四、中秋在 封閉和狹小的居住空間中獲得了外面不曾有的安全感﹐小四模仿著好萊塢的西 部片中的牛仔﹐模仿著哈尼孤身作戰的俠氣﹔中秋在《這個殺手不太冷》和 《天生殺人狂》的海報前肆意渲泄著自己青春過剩的精力﹐幻想著漂亮的殺人 行動﹔而小武則在“誰是天下真的英雄”的歌聲中感受著霸業的豪情。

  這些年少輕狂的夢﹐淹沒在時代的浪潮中﹐猶如孩子們吹出的泡泡﹐一 個接一個等著破滅。

  “殘酷的青春﹐青春的殘酷”

  在殘酷的青春面前﹐只有用青春的殘酷加以匯報。愛上自己的男老師而毫不結 果﹐怎么辦?自殺!父親在外面“包二奶”﹐棄妻子、家庭﹐怎么辦?拿刀去 捅他!好朋友被老大利用﹐以至身亡﹐怎么辦?用老大給的槍轟他的頭!父親 強奸女兒﹐怎么辦?兒子用刀砍他的手。

  這就是《香港制造》中孩子們對于成人世界的回復。一封帶有三個少年 遺言的血書串起了影片的線索﹐年輕的生命宛如來不及綻開的花蕾悄然的逝去﹐ 留下的只言片語﹐是三個幼小心靈對偽善世界的絕望控訴。中秋、阿萍、阿龍 三個被物化世界遺棄的“孤兒”﹐在這個不屬于他們的社會中尋找著自己的空 間﹐他們甚至沒有地方去玩﹐只有在渺無人跡的墳場中﹐三個如同自生自滅的 小草般的生命互相溫暖﹐互相給予﹐姿意地呼叫著另一個已經逝去了的同樣年 輕的生命。巨大的墳場正如病入膏肓的社會﹐埋葬著少年們的青春。孩子們真 摯感人的溫情在沒有生跡的墳場中凸現其悲劇性﹐而十字架、遺書、醫院﹐都 使一股死亡氣息彌漫在整部影片中。主人公中秋更是一個時代的犧牲品﹐殘缺 的家庭﹐僵化的教育制度﹐底層的生活環境﹐只有黑社會努力地拉攏他﹐因為 他年輕不怕死。但中秋并沒有泯滅自己善良的本性﹐收養無家可歸的阿龍﹐尋 找自殺的阿珊﹐幫助身患絕症的阿萍﹐中秋在不知不覺中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 當殘酷的現實告訴他一切是他根本無法挽救的時候﹐他絕望地作出了自己的抉 擇。回字型的樓房﹐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中秋徒勞地奔跑著。

  同樣在《牯》片中﹐在彈子房﹐在黑漆漆的片場﹐在大人們看不到的陰 暗角落﹐孩子們孤單卻旺盛地成長著。青春的血液中流動的是不安定的因子。 校園里的軍訓式管制﹐想要發泄的郁悶﹐少年過剩的精力只有在幫派的械斗﹐ 對女孩子的追逐﹐和留聲機中傳出的西洋歌曲中寄托對青春、愛情的向往。在 小四的成長歷程中﹐不斷地尋找著偶像﹐“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結尾﹐生性 梗直的父親﹐無依無靠的小明﹐然而這些都在現實面前顯得不堪一擊﹐哈尼的 殘死街頭﹐父親經過壓力挫折后的巨大改變﹐小明浮萍般的移情別戀﹐使得小 四心中的倫理標准都受到背叛﹐壓抑、無望﹐經過一樁樁事的積累﹐都潛移默 化地投射到小四的身上﹐面對著這個不可改變的世界﹐小四以自己青春的殘酷 予以回答。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是少年們的信仰。

  “我們這樣年輕就死了﹐所以我們永遠這樣年輕”﹐這是只有青春才發出的聲音。

  “對于未知的世界﹐我們已得到了免疫力”

青春應該象一張白紙﹐可以用大段的生命在上面任意地涂抹﹐而對中秋他們﹐ 青春只是一張黑紙﹐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只能拒絕書寫。而對于我們﹐青春猶如 一張描紅紙﹐我們小心翼翼地按照筆畫順序一筆筆的描﹐生怕出格﹐最終我們寫 出的字一模一樣。美好的世界張開雙臂﹐等待著我們自投羅網。我們就這樣充滿 希望幸福地活著﹐更可悲的是﹐有人甚至不知道青春可以是殘酷的。

電影101辦公室:與賈樟柯對話

[an error occurred while processing this directive]